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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本週日南部某市立圖書館一個女性作家講座所做的內容大綱,
印出來給聽眾手上拿著的幾頁東西。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很好的自我整理和行前準備。

<<一個女生的四種生活>>
繪畫‧植物‧攝影‧教學
馬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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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濁水溪畔的三合院
三合院是我的老城堡,既高大又牢固
院落外的田野,就是整個世界
我從未想過遠離
我相信自己將和所有人一樣,在院子裡度過一生
直到像我們的太公和阿太
變得又黑、又皺、又老

<<繪畫之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三合院——生命裡的神話原鄉
‧夜晚的三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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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院子裡都有貓。但農村人家很難得吃魚,更沒有魚渣丟給貓。因此,貓們都是各憑天賦本事,捉老鼠!三合院的夜晚因為貓足的無聲之聲而更添神祕。

夜 晚三合院的門窗,洋溢著甜蜜燈光。我從小深深為夜晚昏黃的燈光著迷。我有一個流浪的遊戲,便是踩著小車兜到院埕最偏遠的角落,那裡暗沈沈的,堆滿稻草以 及廢棄的雜物,我在那裡駐車回頭,遠望家裡的燈光,想像著自己正漂泊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想像著自己是一個孤獨的旅行者。

後來,我在淡水唸書,那時學校商管大樓後方橫著一條山塹,山塹對岸有戶【一條龍】式民宅,晚上我進教室上課以前,總坐在大樓這邊望著對面的溫黃燈光啃麵包。這種最原始的燈色,在夜暗中昏沈而慰藉,沒有其他燈光可取代它充滿感情的氛圍。

<<繪畫之二>>
不定的風格中有一種固定的什麼
‧地下道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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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鷺,男子或女子的側臉,蝶翅,牆上的爬蟲,瀑布,懸崖
夜空中飛躍的海豚,地下道躺臥的流浪者,出口處的扶桑
擱淺的船
 

<<野地的花與木>>
我喜歡那些奔放在園藝花圃外的,胡亂滋生的,即便它是微小的
11月野花搖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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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原野上有星星之花火,就怒放在你不經意的腳下。
11月這片柔軟草坡,你能細數幾種野花?
通泉草?酢醬草?飛揚草?車前草?以及兔兒菜?或是泰然而不起眼的鱧腸?
當然你識得酢醬草。
小時候,你總在整片酢醬草地上像小狗一樣翻滾。
而默默的雞屎藤,娟秀盛開在更遠一些的荒田,攀附著無人收成的甜甘蔗。
唯有蜂蝶熟諳野花歲月。
加拿大蓬靜靜等待風勢。
就在規範的園圃藩籬之間,狹隘的縫隙,野花成群不馴。
兔兒菜正當花季,園籬的蔭影難掩它照人的美麗。
看見步道兩旁微細的黃色花火麼?那便是兔兒菜盛開。
秋天,是菊科野花的搖滾祭。
夕照、孟仁草,為秋日搖滾鋪陳抒情的基調。
而飛揚草是相對靜謐的。
通泉草的姿態,是來自土地深處的甦醒,猶如一種傾聽。
聽聽看喔!幾乎聽不見的。兔兒菜的瘦果輕輕打開小傘。
等著風,起飛,搖滾!
到遠方旅行。
孟仁草也在等待。
所有野地上的星星之火,
都要爆燃了
在這秋日將盡的11月。

<<光與影之詩>>
影像和詩歌,如同水面以及水面的波光
‧火星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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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是火星,夜暗中,降著雨
火星之燈火溶解在雨中,成為糖
成為前年的調色盤
火星的熱融化在雨中,開成了暈眩之光朵
乾涸的調色盤也濕了,流著氾濫的淚

車窗外是記憶
彩色螢火蟲在初夏出沒於林間小溪畔
它們在記憶中撞擊
並互相擁抱、吸吮
宇宙便誕生了
那是隕石穿梭橫行的年代
每日有人們被襲擊的傳說

路上是雨夜中發黃的火星
被雨焚燒的星球
在路邊一支後照鏡中
我瞥見遙遠的地球
也正下著雨

但一切都褪色了

<<旅行在學校之間>>
寫作教學像一面鏡子,在其中我遇見我,整理我,也遇見從前的許多個我
‧我喜歡到學校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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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校外補教型態的作文班課室,我喜歡到學校裡去。我喜歡木製課桌椅經過多年摩挲碰撞後的溫潤折角和厚重感,喜歡通風採光都好的大塊玻璃窗,喜歡窗外搖曳的大王椰子,喜歡上下課的鐘聲,以及面對數十張年輕臉孔所感受的一種恍惚時空。

總有幾張臉,比認真更加認真,和這樣的眼神交會,你的心中自然就湧上來責任感,覺得不能辜負這種坦誠的信賴。

也有另一款熱情。

上週末兩位假日寫作營的女生,下課時並肩等在走廊上,當我走出教室,她們對我說,老師,妳真的好正!我怔愣一秒,報之以哈哈大笑。好正的讚美,笑納了。

雖然也見過一些新穎的校舍,新世代的學子也有著不同的姿態,但是教室的氣氛,還是古典的氣氛。因為「學習」這件事本身,就帶著傳統的意義,並且我們可以確信,無論人的生活形式如何演替,「學習」的行為都不會退化消失。
我 想起小時候一心急著長大進小學,那時沒有幼稚園,或者是因為鄉下所以沒有幼稚園。我天天伏在小學校牆外,透過水泥柵板縫隙,偷看學生上課唸課本,下課溜滑 梯。終於第一天上小學,我穿著漿挺的白衣藍裙,拉著媽媽的手走在路上,意氣昂揚。從此我對學校的熱情至今不減,離開大學許多年,仍頻繁地夢見自己坐在教室 裡等著同學,等著上課。

我在夢中教室裡所坐的,都是厚敦敦的木桌椅。

經過輾轉搬遷,書本和學校時期的友誼早已全數遺失。也好,就當自己是粗野無文的人,也不必認中文系的出身了。不料現在峰迴路轉進了某少年寫作營講課。這個週末的主題是《季節書寫》,我將和同學一起練習秋天,練習如何安靜、如何沈潛、如何匍匐、如何等待。一如秋天這個季節。

前陣子我給格友耐冬的回覆:

「此刻台中正在淅瀝淅瀝下雨,天空是灰暗的。小花小草一定都柔順地匍匐著。植物聰明,有柔軟的身段。內在意志如果大過於外在力量,就會產生撞擊,其中往往只有一方能夠得勝。我應該禮拜這些小草,向它們學習安適的方法。」

繪本《流浪者之歌》經過一整個夏天終於完成,叩問了兩家出版社,結論仍遙遙無期。從夏天的末梢到季節漸入深秋,這段時間我確實努力學著柔順,以及匍匐。秋天,一面成熟,一面衰敗,都是答案的形式。我也在等待答案,不僅僅是外部的。

恰 巧在這種時節,我旅行般走到各個學校裡去,在那裡和悠遠不老的少年時光重逢,有時真的會忘記,現在的自己是誰,正等待著什麼。我想,所謂青春這個東西,不 存在於流形,因此不隨物故。它自身是一面永恆的水鏡,像黑白分明、晴光流轉的眼眸,而我們只是排好隊伍,經過它,照見它裡面煥亮的面容。如同我對時間的知 覺,總覺得是我們往時間走去,而不是時間流經我們的軀體。因此我可以感到所謂《自我》的一種永恆不變。最近這樣走學校,我深刻地感受到這些。

我 很喜歡的宮崎駿動畫《往事如煙》,故事結局是女主角那遠在五年級童年的自己終於從回憶裡跑出來推搡她一把,將猶豫的她推向幸福。我從年輕學生眼中看見的, 就是這種熟悉的勇氣。我彷彿遺失火種的獵人,回頭來找原初的燧石。這些學生倘若將來躑躅了、失望了、怕了,長成一個像我這樣徬徨的人,也不要忘記當初大無 限的夢想,大無限的勇氣。

年輕時候的自己,學校中純潔勇敢的自己,永遠是一個成人最忠實的朋友。記住這個,便不會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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