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哈向前走>>>尋找一棵樹

        安靜的春天下午，朝向稻埕的小室透進一方陽光，衣櫃頂上媽媽的明星花露水好香。媽媽不在家，她和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個遠在濁水溪岸之外的、不知名的地方。

        日光從密織的竹篾門篩落進來，像夜晚的星星。媽媽房間裡，偎著窗下是一架縫紉機，但終年閒置不用，因為媽媽忙於農事，沒有時間經營針線。竹蔑門與牆之間的夾縫，有一隻尿壺，供這個房間裡大人小孩夜晚如廁。每天早上，媽媽把糞尿倒進後院的排水溝，在幫浦底下以稻草奮力刷洗尿壺。我也擔任過這項工作，一鍋糞尿端在眼前，騷臭衝天。

        房中的木造眠床是小孩子的遊樂場、劇院、表演台！床上鋪排榻榻米，前沿有四扇軌道門，全部合攏時，上方的木條漏窗可引進幽微光線。木床貼靠著裡牆，牆上有一口雙層格柵小窗朝向後院，風雨或天冷時撮合起來。但不夠嚴密，夜裡的風雨寒氣，總是從窗縫透進屋裡。

        我家有五個小孩，每一個都是在這間充滿氣味與隱微光線的斗室裡呱呱落地。爸媽還在院裡的日子，晚上睡覺時，大大小小七個人縱橫排列在榻榻米上，我獨獨喜歡眠床尾端那個緊貼格柵小窗的位置。從那裡，我瞥見斜斜的朦朧天光從神祕不可測的過去未來，從漫長光陰中的一個偶然縫隙，悄悄照臨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