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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拾穗.jpg

時間和距離在剛剛收割的後壁田裡變得不一樣,它們比田裡擁擠著稻棵時顯得蒼白 恍惚 才走上幾步路,院子就遠了,時間卻還早。 天空比昨天升得更高了,三合院佇立在光禿禿且陡然變大了的平野上,遠望像一座孤島。

 

收割過後的下午,我總在田 踱著拾穗,乾硬的田土坑凹難行,一束束被銳利鐮刀刈過的稻茬尖利扎腳,莖管裡還溢著清甜的味道。陽光發白,打穀機的噠噠響聲安靜了,田裡一個人影也沒有。從刺竹叢高高掩蔽著的後院中隱約傳來小狗吠叫和雞鴨的吵鬧,還有幫浦的汲水聲。竹叢輕輕搖擺,粗壯的竹幹在風裡相互旋轉、扞格,發出搖櫓一樣的聲音。三合院在搖櫓聲中睡著了,彷彿正漂浮著前往什麼地方。這使得在稻田裡拾穗的我感到不安,我不斷的停下來回頭張望,看看院子還在不在?幫浦的汲水聲還聽得見嗎?因為收割過後的稻田是這麼遼闊,總是容易令人離家太遠。


而稻田收割那些天,日子就像個節慶,每家院落傾巢而出,在田裡並伴地忙碌,每天打穀機噠噠大響,芒屑漫天飛,飛到領口袖口和狗兒們的被毛裡,搔得大人小孩和狗兒們渾身發癢。最期待的是每天上午下午田邊各有一段點心時間,奶奶瘦小肩上挑著一根扁擔,扁擔兩頭各懸著一隻米籮,籮裡竹筍鹹粥,清粥醬菜,麵湯,土雞肉。或綠豆湯,仙草湯,瑩白剔透的冰鎮米苔目 奶奶從院子來到田岸,兩手前後扶住扁擔吊繩,腳板有韻致地踩踏前進,兩隻盛滿可口點心的米籮便協律地上下浮沈


 我喜歡大家坐在竹蔭下、田埂上,捧著碗筷納涼吃點心的場面,那是我最早的關於「野餐」的概念了,不管什麼家常鹹粥、菜餔蛋,端在野地裡吃,就生出另一種滋味。有一回,巷子裡那戶人家宰了一隻肥鵝犒賞割稻工,吃鵝在我們清貧的三合院裡是多麼稀罕的事!那天人人吃得津津有味。


在那個遙遠的小世界中,稻田是一片神祕的土地,孕育著四季,出產日夜與時間,是真正的宇宙起源,也是歡樂開始且永不結束的地方。它只在收割過後顯得有些寂寞,令人想起種種流浪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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